也正是在这样的希望中,胡适很小的时候便进入私塾,后来转去上海的学堂,又远赴美国留学。每走一步,背后都有母亲殷殷期盼的目光,那目光,写满了支持与希冀。
父亲去世之时,胡适才刚刚三岁。小小的人儿,连学堂的门槛都跨不过去。
可冯顺弟顾不得那么多,她直接把儿子送了进去,于是就出现了一幅奇景——胡适不得不站在凳子上,才能够到桌子,读书写字。
她虽然没怎么读过书,但对人情世故却洞察得清晰。她知道当时每个学生的学费只有两块银元,先生嫌低,上课便得过且过。
于是,她第一年就给先生送去了六个银元,第二年再添,随着年岁流逝而递增,最后一直送到了十二个银元。这样的“贿赂”,让先生自觉地重视起了胡适,对他格外上心。
有很长一段时间,胡适都不明白,为什么其他孩子嬉戏打闹,先生睁只眼闭只眼;自己稍有偷懒,先生却动辄打骂,还手把手地讲书习字,后来才知道,这都是母亲的心意。
就当同龄的学生连“父亲大人膝下”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时,胡适已经读完了四书五经,还能给同龄人讲解书中的奥义。
冯顺弟不懂学问,但她却懂得争取最大的契机、最好的资源,为儿子的学业铺路。望子成龙的苦心,与现代的“虎妈”并无二致。
等到胡适十几岁的时候,冯顺弟坚持要从家中日益缩水的存款中取出钱来,支持胡适到上海念书。这一要求,立马遭到了各人的反对,胡适的叔伯兄弟都认为,胡家已大不如前,没必要花大价钱再送孩子去外地。
对此,冯顺弟据理力争,硬是给胡适争取到了求学的学费,胡适得以入读梅溪小学堂,接触到崭新的世界、崭新的知识、崭新的风气,成为他一生当中最重要的转折。
1910年,19岁的胡适考取了庚子赔款官费生,有机会留学美国。消息传来,远在家乡的冯顺弟不胜欣喜,她写信嘱托儿子,出洋后只管专心求学,不必牵念家里。
只是胡适不知道的是,就在那一年,冯顺弟的父亲与弟妹相继离世,胡家也日渐衰微,产业荡然无存,几乎到了支持不下去的地步。
遭受接二连三打击的冯顺弟卧病在床,但她不愿意告诉儿子实情,只是请人拍了相片,做好了离世后,让儿子凭此悼念的准备。
“要是我去了,千万不要告诉穈儿。就像往常一样,每个月按时给他写信。等他学成归国,就把这些照片留给他做纪念,穈儿见到照片,就等于是见到我了。”
在美国,胡适先后就读于康奈尔大学、哥伦比亚大学,一路读到了博士,学业异常艰辛,但能坚持到最后,离不开母亲给的安心。
几年后,冯顺弟不仅身体痊愈,还等到了胡适留学归来、大放异彩的时刻。
最令人触动的是,为了支持儿子进一步的学术造诣,即便在家道中落的艰难时刻,冯顺弟也掏出八十元给胡适买了一部图书集成。
当时,一个教授的薪水还不到这笔钱的一半,两百元就可以在北京买一套四合院。但为了儿子,冯顺弟“挥金如土”,毫不在意。
可以说,她以一个母亲最深沉的爱,为胡适架起了一座通往知识国度的桥梁。没有这样一位有远识的母亲,胡适一生也看不到外面的世界,更别说在历史上刻下自己的名字。
冯顺弟是一位聪明的母亲,很懂得在读书这件事上进行投资,多苦多难,也会想尽办法支持孩子求学。但唯有在为人处世、修身养性方面,她对儿子异常严苛,毫不松懈。
每天清晨天不亮,冯顺弟就会把胡适从被窝里唤起,然后帮助胡适思考与反省:“想一想,昨天有没有说错什么?做错什么事?”
在冯顺弟看来,自省是修炼自身品性的一条良好途径,孩子从小养成这个好习惯,有助于将自己的人格培养得更加完善健全。
一个初秋的傍晚,在门口玩耍的胡适身上只穿了一件小背心,被邻居看到之后,好心提醒了一句:“多穿点,小心着凉。”
没想到胡适随口回了一句俏皮话:“娘(凉)什么!老子不老子呀!” 引得人发笑,这句话,也刚好落在了冯顺弟的耳朵里。
当时,冯顺弟为了顾及孩子的自尊,并没有多说什么,只是在次日清晨照例的自省时间中,严厉地喝令胡适跪下,反思错误。
冯顺弟气得浑身发抖,她青年守寡,一力周旋于外人与亲族之间,还要看顾一大家子人,所有委屈都默默吞下。如今看到儿子拿没了父亲这件事来说笑,怎能不伤心?
见母亲如此情状,胡适后悔不迭,急忙磕头认错,又以手覆面,痛哭流涕。可冯顺弟依旧不能消气,罚胡适一直跪到了晚饭前。
冯顺弟心里一直拎得很清,该宠爱孩子的时候就宠爱,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,但该教训的时候,绝不心慈手软,唯有如此,孩子才会知晓,到底什么才是做人的底线。
只是自从那次体罚之后,胡适的眼睛因流泪过多进了病菌,害了一年多的眼翳。
冯顺弟教育孩子虽然经常动真格,但眼见着孩子生病,心里比谁都着急。
胡适的眼翳医来医去,总医不好,冯顺弟便衣不解带、茶饭不思地照顾着儿子,等到胡适恢复健康,冯顺弟又累得落下了病。
做母亲的,表面上再残酷严肃,心底依旧温软。再严厉的家教背后,无非是一颗盼着孩子好的心,它以母爱为基调,永不褪色。
提到江冬秀,胡适总是笑嘻嘻的,妻子喜欢打麻将,常把家里弄得闹哄哄,沉迷起来连饭也不好好做,胡适也不恼,只是旁若无人地钻研学问,放任妻子做喜欢的事。
谦和、忍让、宽容的智慧,不仅被胡适应用在婚姻中,也在胡适的朋友圈里发扬光大。
哪家文人教授在经济上有困难了,胡适总会想办法竭力支援,每次都像百万富翁签支票一样,把自己的存款预支给对方;
论战中,胡适曾被鲁迅批判得体无完肤,骂得狗血淋头,可当鲁迅文集要出版,需要胡适帮忙,他四处奔走,没有一句恶言。
久而久之,在民国学者的圈子里,大家都以成为“胡适的朋友”为荣,钱钟书感慨“从未见过比胡适品格更高的人”,季羡林在回忆录中称“胡适待人亲切,没有一点架子”,史学家罗尔纲则盛赞胡适有“厚德君子之风”。
而这份超好的人缘、超高的情商,其实也正是来自于母亲冯顺弟的言传身教。
胡适的大哥嗜酒又滥赌,每逢年关,总有一大群债主守在胡宅门口等着堵人讨钱。
冯顺弟表面上平静如昔,走进走出,料理年夜饭、谢灶神、给孩子们压岁钱,只当不曾看见这些人。等到天快黑了,才去邻近的本家那里拿点钱,将债主们一个个劝走。
等大哥心虚地溜回家,冯顺弟不发火也不给脸色看,而是平和地招呼他吃年夜饭。将胡氏一家老小,在饭桌上照顾得妥妥帖帖。
在胡家,不仅儿子不让人省心,连儿媳也时不时要搞出点事情。胡适的两位嫂嫂,一个无能又不懂事,一个能干却气量窄小,经常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和冯顺弟这个婆母怄气。
稍有不顺意,她们就在家里黑着脸走来走去,把桌椅摔得咣当响。冯顺弟从不生气,儿媳妇的风凉话说得实在难听了,她便暂时离开,去邻居家休憩一阵,避免正面交锋。
许多年以后,胡适才领会了母亲看似软弱的忍让中,所蕴含的心胸与气度:
“世间最可厌恶的事莫如一张生气的脸;最下流的事莫如把生气的脸摆给旁人看。”
即便面对的是被家长里短与摩擦龃龉所包裹的琐碎,冯顺弟也努力拿出最大的热爱与包容来拥抱生活。这是一种凡人的英雄主义,也自然而然地影响了胡适,一个民国时代的谦谦君子,就这样在耳濡目染之中成长。
当胡适的五叔为了一点利益纠葛,在乡间四处造谣,说冯顺弟如何与人不检点之时,冯顺弟便立马请来族中有名望的长者,当面质问胡适的五叔,并请造谣者拿出证据来,非逼得对方赔礼道歉,她才作罢。
而胡适也像极了他的母亲,在人前永远温和宽厚,可在民族大义、自由真理的问题上,却丝毫不会妥协,哪怕是面对蒋介石,他也敢以一个随意的二郎腿,彰显文人的气节。
俗话说,三流的父母是保姆,二流的父母是教练,一流的父母是模范。在家庭教育方面,冯顺弟无疑是一流的父母,用自己的言行举止给孩子树立了最好的榜样。
能让成年后的胡适修炼得谦和有礼、温润如玉,同时又不媚权贵、不降志辱身,冯顺弟正是儿子生命中最尽责的摆渡人。
1918年,还不到50岁的冯顺弟因旧疾复发,回天无力,最终驾鹤西去。噩耗传来,举族上下莫不悲痛万分,哀哭难忍。
当时,还在北大教书的胡适都没来得及赶回家乡,见母亲最后一面。等到返乡之际,母亲早已入棺,音容笑貌,皆已随风远去。
悲伤的胡适在《先母行述》一文中,以“不朽”二字,奠定了母亲在自己心中的地位。
教育理论家苏霍姆林斯基曾说:“家庭教育是教育学的第一篇章,而在家庭中,母亲是最细致的、最有才干的雕塑家。”
无独有偶,蔡元培之母周氏、傅斯年之母李太夫人、钱穆之母蔡氏、郁达夫之母陆氏同样也是不识字的寡母,但从她们的教育故事里,却总能看到与冯顺弟十分相似的影子。
这些母亲是真正的教育家,在那样一个艰难的时代,她们在生活的苦难面前坚强、坚韧,在孩子的教育中慈爱、温柔,本身就是孩子最好的导师,以一生的坚忍、善良和智慧,点缀了民国学界最耀眼的星空。
作者: 克里斯,精英说90后小编,香港传媒小硕,一个脱离高级趣味涉猎广泛的嗷星人。精英说是全球精英、留学生的聚集地。每日发布海内外前沿资讯,这里有留学新知、精英故事及美国街头访问,全方位为你展现真实的海外生活。欢迎大家关注精英说(ID: elitestalk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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